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新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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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終於還是妥協了。葉知秋看著頭頂上炫目刺眼的水晶吊燈。多美的光影,在舞臺上是很好的氣氛的點綴吧?有人向她的肩上拍了一下,她便像上了發條一般起來敬酒。

“謝謝舅舅。”她朝向禮節應當施予的那人。

她的舅舅,也是她婚姻的介紹人——與合同的見證人,欣然接受了來自後輩的獻禮。“錦念。”他招呼著自己的養女,“給你堂姐敬一杯,我們也回個禮。”

單錦念應著他的話站起來,向葉知秋舉杯。今天她的外套下面還是熟悉的天藍色連衣裙。單錦念尤其鐘愛藍色,或許是為了紀念故去的父母吧,那對在別墅幫傭的,為了節省探親的路費而雙雙殞命於高速路下的不幸夫婦。

放下酒杯,單錦念重又恢覆了規矩且拘謹的坐姿。偶爾葉知秋能感到她偷瞄的目光,不知是落在修長白凈的指尖,還是為赴宴而反覆熨燙的華美裙擺。大人們開啟了新一輪的觥籌交錯,單錦念晃了晃杯底殘留的一點液體,一仰頭全吞了進去。

“我這兩天可是夠費心夠費力了。”姜弋單手叉著腰,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,“小顏麽,還是那樣,我現在也不急著那一時了。倒是你,受的刺激真那麽大嗎?說個事情連人稱都混亂了是怎樣?”

林笙沒有回應她,一旁的柳寧亞也沒有。她們剛才找到了這位一夕之間失去所有的老人,安慰的話掛在嘴邊,贖罪的誓言聽來也幼稚可笑。最後林笙擡起頭,眼眶中的淚痕被抹去,她這樣問:“請問,我的店,一直是您在暗中資助對吧?”

這話立馬換來了姜弋的驚呼:“什麽叫你的店啊?!”

“你都知道了。”柳寧亞淡淡道,“是的,我們家裏終歸是欠她的......雖說情況有了些變化,但這些事也不是一時半會能還清的......”

林笙一怔,幾乎是條件反射地,羞赧地將頭垂下去。我很抱歉,她用盡可能誠懇而沈重的口吻說,如果沒有我,她不會被卷入如此的災禍,所以我是罪魁禍首。

“你不是。”柳寧亞嘆出一口似無奈似厭倦的氣,“你也不過是被卷進來罷了。要按照你這樣說,理工大的那位張子午,身上的罪過可就最大了。”

“您剛剛說誰?”姜弋對著陌生的名字發出疑問。

柳寧亞笑起來,不帶任何嘲諷,倒像是有些懷緬。“Maria不說我倒是不奇怪了。至於BNW......”他低下頭,以慣有的長者的親切,俯視在場的第三人,那個永遠沈默的見證者,“你那時候......不算大,也不知道你有沒有印象了。算了,可能不會有人對你說起那個名字吧。”

“P001。”顏小溪擡起眼眸,繼而又低下去,滿腹疑惑似的,“但是,我記得,BNW沒有P組。”

“你沒有記錯,這兩種說法並不是相互矛盾的,只是,角度不同吧。”柳寧亞為對方撫平了或許並不存在的不安。他沒有再看那雙眼睛,像是躲避著什麽刺目的芒,盡管那雙眼裏一直是寂靜的、無光的。

“你真的沒什麽問題嗎?林笙?”一路上,姜弋都在聒噪著表達關心,“你這樣的人要是出了心理問題,會讓我很難辦的,知道嗎?等等你手臂上那是——”

林笙定睛看向自己肩上的一抹淺紅。

“在哪裏蹭的塗料嗎?”她只有這樣推斷,她想不起來是怎麽弄上的。眼前的女孩還在絮絮叨叨地說些車軲轆話,大致就是她豁出去這麽多才終於下定決心跟從她,千萬不能要她失望才是。

你還沒有失望嗎?朦朧中對方的聲音漸漸飄遠,換成了吹進她耳膜嗡嗡作響的風。你一直是很好的人,相信自己吧,和你在一起是很值得的事情。

面前是一片耀眼的空白,但她卻能清晰勾勒出說出這句話的,帶著淺淺弧度的笑靨。既然是你這樣說的,那我就,暫時相信一下自己吧......

她怎麽能夠說呢?是你在心裏希望她這樣說吧?

混沌間有誰將鐘聲洪亮敲響,方才平靜下的內心的湖泊重又泛起漪漣。我確實是清楚她不能再這樣對我說的。嘲笑我吧,冥冥中的另一個聲音,即使你真是所謂的神明,我也絕不會,絕不會唏噓你的失態的。

“導航設好了,走吧?”姜弋伸出的手將她拉回了現實。

“去哪裏?”這回可以光明正大地發出疑問。

“柳先生說的理工大啊,去找那個張什麽子午。”姜弋拍拍手,像是讚賞著自己突如其來的謀劃,“他不是罪魁禍首嗎?正好可以調查一下不是嗎?”

林笙看看她,似乎仍在狀況外似的。

“啊呀,走就對了!”姜弋一把扯住她的手腕,疼痛和驚嚇讓林笙迅速反應,留下姜弋望著自己的手心暗自發呆。

“對不起。”林笙把手重新伸過去,“剛才我只是嚇到了,沒有惡意。”

“你真是的,跟著我還這麽客氣幹什麽?”姜弋撇撇嘴,“這事怪我,我牽小顏牽慣了,你看——”她指一指另一只手掌中執握的手腕,“一點反應都沒有。”

C城的高校向來是開放的,這倒為她們的行動提供了不少便利。姜弋看上去有些過於亢奮了,好似肩上扛過了什麽不得了的擔子。我們幹脆組成一個404特別行動隊好了。她回頭沖著林笙笑,分不清是戲言還是認真,就用我們在Maria的房間號,成員也好定,我,你,小顏,還有柳如慧。

“姜弋,柳如慧不能參加。”林笙出聲打斷了她的遐想,“她已經.....”

前方幾乎已奔跑起來的人停下了腳步。

那個人看起來根本不像傷心的樣子。你看,她的眼中沒有流淚,聲音也沒有顫抖,這個高高在上的優等生,是多麽理智啊,就像在說明一個顯而易見的事實,向她這個做著滑稽表演的傻瓜。不知是哪一股洪流沖破了閘門,姜弋突然紅了眼眶,破了音:“她死了,死了!我親眼看著她死的,我又沒瞎!”

氣氛突然被凍結了。林笙的手擡起來一半,卻遲遲不知該撫在哪裏。顏小溪將手腕從松掉的力道抽離,看向失魂般顫抖著的那人:“你在生氣嗎?”

不摻立場的疑問把她的理智拉了回來。“我沒生氣。”她也學著那位老者彎下腰來,放柔了語氣,哄小孩子似的,“剛才嘛......只是說話聲音大了一點,怎麽能叫生氣嘛,我說的沒錯吧,一中高材生?”

“嗯。”林笙點點頭。

她沒有說出來,嚴格說來,連自己的目標都達不到的人,算什麽高材生呢?

“你說張子午?”對著氣喘籲籲的三個女孩子,面目兇狠的房東還是稍微放軟了態度,“張老師啊,他就在這單元305,你們要找他自己上去敲門吧。”

“跟誰發狠呢.....”姜弋微不可聞地嘁了一聲。

擡起手敲門時林笙把所有可能性在腦海中推演了。她主動請纓擔任了不速之客的角色,姜弋看起來還想說什麽,不過還是退後一步把舞臺讓給了她。

會發生什麽呢?在這扇銹跡斑斑的鐵門後面,或許會出現一雙陰沈的眼睛,警惕地探問她的來由,最後以不算友好的態度將她們請走;又或者,更壞的情況,是對方幹脆閉門不見,不留餘地地斬斷所有尋訪的線。門應聲開了,她的心惴惴不安著。

應門的是一個青年人,應該三十歲上下吧,林笙這樣估摸著他的年齡,是學校年輕的老師吧?不過這副打扮著實有些覆古的文藝了,無論是向後生長遮住脖頸的發,還是垂落一側略微遮住眼簾的劉海。姜弋對他的著裝似乎有些意見,都什麽年代了還有人穿中山裝?祖上有人當官也不至於這樣吧?

“請問,你們找誰?”他看上去不明就裏,但還是彬彬有禮地發問。

“請問,張子午,張老師在嗎?”

順著林笙的答話,男人“哦”了一聲,恍然大悟似的。他的目光越過林笙,落在她身後,那雙帶著敵意和探尋的眼,以及另一個人手腕上淺黑色的印痕。

“我就是張子午。”他指了指自己,“是誰讓你們來找我的呢?”

“你?”姜弋在樓道中喧嘩起來,“你不應該是......這是......怎麽回事啊?”

“我不該是什麽?”自稱張子午的男人把門打開,示意她們進來。“新的波動攜帶者嗎?你們比我想象的要快,我一直沒聯系BNW,以為一時不會有人來的。”

他說這話時一直瞟著林笙,像是要透過她的眼睛看出什麽似的。

“餵餵。”姜弋上前一步,把面色蒼白的女孩擋住,“我們不是BNW的,她也早就和BNW沒關系了,別想打我們的主意!還有,什麽攜帶者啊,說的像傳染病人一樣,那是超能力者!我剛剛只是一時沒想到,你是有類似於長生不老之類的能力吧?”

“對不起啊,我是守舊派。”張子午的聲音帶了些笑意。他的聲音帶著極強的,技術性的起伏,像是上世紀不帶字幕的樣板電影。“不過,也不必把什麽傳說都推在我頭上啊,畢竟,那只是假說,假說而已啊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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